暖阁里的红炉子烧得通旺,隔帘外细雪索索,寒意却丝毫不侵入里间。
谢含章披着小卧被坐在榻上,面前一张沉木几案,正摊开着数撂旧得有些泛黄的账薄。
荀老从隔断外绕了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浓黑的药。
谢含章抬眼看去,顿时塌下脸来。
“荀叔,我说了不喝了。”
这几日天天喝,他现在整个人像是浸在药罐里似的,浑身冒着若有似无的药味。
荀老却不依他,“大夫说了,这几帖药都要吃完。公子身子底子不好,趁此也补补。”
谢含章无奈地摆摆手,担心他又要长篇大论,便道:“搁着吧。”
荀老想着药还太烫,便将碗搁下,又见他几案上的账薄凌乱,便帮他收拾一下,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目光不经意从上面掠过,见上面留了谢含章的批文,便问:“公子,这些都是陈年的旧账薄,你也要处理?”
谢含章缓缓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账薄,随意翻开一页,“这些向上呈递的账目,也不知道户部那边是怎么通过的,数目是对得上,账面也是平的,但详细到各项支出,却是离谱……这前任知府还真不应该就这么让他走了,留下个烂摊子。”
荀老不懂这些,但见自家公子愁云笼眉,便宽慰道:“公子才到这里,不必急于求成,现下身子不爽,还是先养好身子,做什么就都顺畅了。”
说罢了,荀老催促着他赶紧把药喝了,谢含章神色淡淡,倒也没有反驳。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端起碗,一边道:“昨儿个我让荀叔放在雪地里的鹿肉,也不知冻成了没有?”
荀老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事,这时才想起来。
“老奴这就去瞧瞧。”
他绕过隔断,一掀门帐子,冒着寒气出去了。
谢含章瞧着他的身影不见,瞧着手里黑得浓郁的药,皱了皱眉头。
他拢着小卧被站起身来,行至支窗边,将帘子半卷起,伸手拿了木楞子支开窗户。
外面一树歪歪扭扭却又别致清雅的寒梅斜在窗边,裹着凛寒,香气隐隐。
谢含章瞧了片刻,端起那碗药,将手伸出窗外,正准备往下倒入梅花坛中。
身后忽然一声轻嗤:“原来丞相还怕吃药。”
谢含章手上一抖,差点没稳住。
他回过头去,却见不知何时,萧衍无声无息地进来了,站在暖阁与外间的隔断处,瞧着他的动作,嘴角挂着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