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心若有愧 小道长,你为什么不转过脸来……

影子们将阮芸团团包围,众口一词地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的执念从你师父遇见你那日开始,那么只要那一日不复存在,你一定就愿意留在这座城中了罢?

“我……”

不等阮芸回答,浓雾陡然散开,雪风迎面打来,阮芸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想要运起灵气抵御霜寒,却发现自己的修为荡然无存,不仅如此,连身量都被倒转回了幼童的模样。

猝然失去了生存依仗的阮芸惊慌和彷徨起来,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智也在飞快地退化成稚子,阮芸只觉得此刻发生的一切恰如深埋在心中的那个可怕冬夜,被饥寒折磨过的恐惧驱使她奔跑起来,而正在此时,街口处走过了一个背着药箱的道姑。

“师父!”阮芸大喊着,朝那人跑去,猛扑在她的袍脚下,“师父,徒儿在这,带徒儿走吧。”

那道姑转过头来,熟悉的眉眼里只有漠然的疑惑:“小乞儿,你认错人了,我从未有过什么徒儿。”

她抽出自己的袍角,不管被掀翻在地的阮芸,快步走开,消失在了冷风中。

阮芸从尘泥中抬起头来,关于师父是如何捡到了她,如何养育和教导她的记忆开始消解,不过片刻,她已想不起来自己曾是一名慈清宗的修士,更遑论什么天外和飞升。

那么,她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呢?

正当阮芸陷入茫然之时,街口又走来了一名老翁,那老翁笑呵呵地给阮芸裹上棉衣,又递给她一张热饼,领她到街角的青石条上坐下,随后便自顾自地支起了饼摊。

阮芸看他动作着,不禁出声问道:“我是谁,你可知道我为何在这里?”

那老翁转过身来,诧异道:“囡囡,你生来就在此城中,自打会走路起就随我在街口卖饼,莫不是冻坏了脑子,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呢?”

“是么?”阮芸喃喃自语道,“我生来就在此城中,自打会走路起就在街口卖饼……”

城中的许多声音响起来,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你不是别人,你生在这城中,从未踏出过城门一步,也终将老死在这里。

在这些声音的劝诱下,虚假的记忆在阮芸的脑海中逐渐鲜明……她是城中街口饼摊家的孙女,生来就在此城中,自打会走路起就在街口卖饼,爷爷在城里烙了几十年的饼,他过世后便由自己接过了这门生计。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阮芸在饼摊上张罗着,把咸香滚烫的烙饼卖给每一个驻足的过路人,她完全专注于这一件事中,忙得忘乎所以,眼中只剩下了不过一张饼摊大的方寸之地……

直到有一个姑娘在她的饼摊前停下了脚步。

那姑娘对她说道:“阮芸,你真叫我好找。”

阮芸抬起脸来,只觉得她的面孔似熟非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是什么人,可是要来买饼?”

姑娘笑道:“那就给我一张吧。”

阮芸点了点头:“一文钱两张饼。”

那姑娘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攥紧的拳头来,阮芸以为她掌心里握的是铜板,便伸手去接,不想她张开五指,其中飞出的却是蝴蝶般蹁跹的纸片。

“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阮芸,那我答应赔你的书也不作数了。”

随着她的话语,碎纸片仿佛有了生命般朝阮芸飘来,在她眼前飞舞不止,阮芸的视线被纸片上破碎的字句深深吸引住,被暂时抹去的记忆冲撞着她脑海中的迷雾,而在阮芸明确地想起什么来之前,怒火先涌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脱口而出道:“你休想!”

叶鸢笑了起来:“你想起来了,阮芸。”

阮芸只觉得头痛欲裂,再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当真站在了街口的饼摊前,手里正握着一条擀面杖,但面盆里并没有面团,只有一捧污黑的泥水。

“我怎么在这里?”阮芸头晕脑胀道,“我记得我吃了饼,就在客房中睡下……”

“大约所有人昨夜都在障雾的影响下睡着了。”叶鸢拉着她向长街的另一头走去,“你仔细看周围。”

阮芸一边走,一边张望四下,城中起着大雾,但早市的热闹一如往常,小贩吆喝声,顾客讲价声,孩童哭闹声,一切听去并无异样……雾气实在太大,阮芸看不清前路,险些撞上一名牵牛的农人,她猛一抬头,却发现那农人长着一张眼熟的脸孔。

“我认得你,你在丹铅阁中爱高声说笑,扰人得很!”阮芸失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扮作农人的修士神情木然,对她的追问恍若未闻,只是从嘴里发出催促牲畜的声音。

阮芸顺着他抓在手中的缰绳看去,才发觉缰绳牵着的哪里是牛,分明是一具早已朽烂的牲畜的尸骨!

“整座城都是这样。”

叶鸢说着,神情凝肃起来。

“与我们一同上了云舟的修士,不过住了一夜,就变成了城中的行尸走肉……”

阮芸将她的话打断:“我们不能把他们叫醒吗?”

叶鸢回答道:“要叫醒他们,也得有可以被唤醒的神魂才行。”

阮芸领会到她话中所指,顿时毛发倒竖:“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