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吃饭?不用熬,我没醉,来,咱们进屋说话。”吴秀才温柔揽着青娘,两三步就进了屋,这个院子小简直不能算是院子,一明一暗两间厢房,门前三面墙围了两三步一个院子,往巷子处开了个角门,就这样院子,也是接出青娘后才不得不赁。
“青娘,你看。”吴秀才按着青娘坐到一把旧椅子上,从怀里摸出绸包,推开青娘面前碗筷放下,又向着青娘推了推,示意她打开。
“这是什么?”青娘解开绸布包,包里是一叠折整整齐齐契纸,青娘心一下子提起来,屏着气,手指却止不住抖个不停,吴秀才脸上闪着光彩,看着青娘抖着手指翻开上面那张契书,哑着嗓子道:“这都是你,报了病亡,你看看,一色都是全,往后再不用害怕了。”
“你怎么……怎么……我是乐伎,几代籍乐户……你怎么……”青娘又惊又喜又疑又怕,语无伦次。吴秀才拖过张凳子,紧挨着青娘坐下,伸手揽住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鼓起肚子,轻声解释道:“别怕,咱们遇到贵人了,你看看下面,下面还有。”
吴秀才圈着青娘,拿开那张消籍单子,又翻开下面一张笑道:“青娘你看,这是你户籍单子,就落双溪镇,就是有白云书院那个双溪镇,我给你选地方,还有这个,你看,这是一处小庄子,足有五十多顷地,一多半是上好水田,这儿还有,这是两千两银子,见见票即兑银庄票……”
青娘越听越惊恐,盯着吴秀才说不出话来,吴秀才下巴抵她肩颈处,双手按她鼓起腹部安慰道:“别怕,都是正经门路得来,咱们明儿就走,明儿一早就走,去庄子,我要看着你安顿好,看着你生了孩子,我得把你安顿好……”
他活了四十年,浑浑噩噩了四十年,为一口饭一碗酒挣扎了这些年,遇到她那天,象是突然活回了十几年少年时,天蓝云白,花是香,草是绿……
她是籍乐伎,她为了他什么都肯,她偷偷出来见他,跟他缠绵,这是他这辈子幸福时光……直到她怀了身子,乐伎不能与人私通,她们再怎么说也是籍官伎,是供奉皇家和朝廷艺人,她和他,都是被人踩脚底人,让人知道了,她死,他削了功名流放……
他带着她隐匿这里,提心吊胆隐匿这里,直到今天早上,有人找到了他……
吴秀才躺床上,轻轻搂着紧靠着他青娘,了无睡意,能换她和孩子一世平安无忧,怎么都值得……
一个月后,双溪镇不远一处绿水环绕三进院落里,响起阵清亮婴孩啼哭声,没多大会儿,稳婆满脸笑容抱着裹大红绸布包里婴儿奔出来恭喜道:“恭喜老爷,母子平安!是个男孩!老爷看看,又白又胖,多壮实男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