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从穆悠到他手下的禁军卫,竟没有一个人认为景澜来此是为了公务。

走去小茶间不过几步路,但对穆悠来说却非常非常漫长——

他自己硬生生加长的,用胡思乱想的力量。

向前挪一步,他便想,怎能让长辈主动来找他呢?他应当首先前去拜会才对,太失礼了。

不禁便往回退了两步。

再努力向前走一步,接着想,他两手空空,什么礼品都没带,甚至蓬头垢面,衣裳也是昨日穿过,还在酒楼妓馆里熏了一夜,怎么见人?

那可是景晚月的爹!是号称“大齐第一人”的丞相!就是整个大齐国最有学识最有才华最懂礼仪的人!

嗐,来京城以后,他在朝中虽见过景澜,但尚无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没想到第一次,竟然就是最差的模样。

不禁又往后退了两步。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向前走。

景晚月的爹突然来找自己做什么呢?他知道自己与景晚月的事吗?他知道自己就是小发的生父吗?如果他知道,那他是不是来问罪的?

若是,自己当虚心领受,真诚忏悔;若不是,自己该如何应答,才能给他留下好印象呢?

是了,景晚月招亲,他心中的人选又是谁呢?

难不成此次他是来考验自己的?!

穆悠登时恍然大悟,没错,这个最有可能!

他激动起来,脚下加快,走到小茶间外屏住呼吸,紧张地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而后越过屏风,在如雷轰鸣的心跳声中抱拳一礼,恭恭敬敬道:“丞相大人。”

“前将军大人有礼,请坐。”

穆悠一怔,恍惚之间,他还以为这句话是景晚月说的,然仔细听去,这音色比之景晚月更显温和成熟;

抬眼再看,景澜与景晚月分坐茶桌两侧,景澜身穿绛红色丞相官服,面容儒雅,神态端方,颇显风华,景晚月穿着昨日的白色锦衣,黑发如墨,低眉颔首,清绝漂亮。

当真画卷一般。

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作书香门第、簪缨之家。

景晚月站起来,走到景澜身后,景澜抬手一请,穆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给他让位。

他有点愕然。

四处望去,眼前便是这小茶间里唯一的主座,周围小座摆得随意,且离得远,他们三人谈话,按照官职品级只能这样。

但若谈私事……

但此处毕竟是衙门。

穆悠便有点僵硬地走去坐在了景晚月原先坐的地方,那上面还留有余温,他心中微暖,侧身对着景澜,头和眼睛谨慎地垂下。

嗐,他见皇帝的时候都没这样。

景澜首先道:“前将军大人,本相唐突,此来想与您聊些家事,是……与晚月有关的。”

“哦,丞相大人您、您说。”穆悠怦怦跳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脖子和脸烫起来,放在腿上的手也发抖了。

然而无论他多么紧张渴望,终究是事与愿违——

景澜道:“今早我同门师弟山流说,昨夜他欲对晚月行不轨之事,被你撞见,而后你将晚月救走。我听来大为震惊,故而冒昧前来,想向大人与晚月问清楚。”

……什么???

穆悠登时如遭冷水猛泼,很有点懵,尚在茫然,景晚月却先说话了:“爹爹,正是如此,昨夜……”

他把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包括山流所有的言行、他俩离开丞相府后躲进如想阁疗伤,以及今早穆悠去太医院看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