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神经兮兮地提起何大哥做甚?
老一套来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然后心道:“淡定,不生气,这可是聂铮。嘴毒人凶,脾气大心眼小,不正常才是他的常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相信男人的承诺,不如相信猪能上树。
当初,是他口口声声答应过“好好说话、坦诚相待”,说得一派诚恳。
然而两年了,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符行衣发誓,倘若不是扇皇帝耳光会被五马分尸,自己一定要让聂铮好好感受一下,被打得鼻歪眼斜的滋味。
聂铮十分不满她装傻充愣的反应,冷笑道:“想下便下,与我交代做甚?在此聒噪不堪,你走了倒清净。”
符行衣面目扭曲了一瞬。
她这暴脾气,还偏不走了!
“与陛下的安危一比,微臣受些拥挤的不适又有什么要紧?”
符行衣笑眯眯地凑近他身侧,恨不得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活活吵死他。
“陛下放心,微臣必定会全程‘贴身’保护,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您分毫。”
仿佛存心报复似的,符行衣喋喋不休,开始搜肠刮肚,把自己这段时日经历的许多事唠成闲话家常,一股脑灌进聂铮的脑中。
马车内充满了抑扬顿挫的欢快调子,不曾停歇过片刻。
符行衣本就善于言谈,哪怕是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在她口中描述出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那张明丽俊秀的小脸,总是不计形象地做出许多滑稽夸张的表情,可爱到令人不禁想抱着她举起来转几圈。
从始至终,聂铮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片刻。
原本深不见底的阴冷眸色,竟染上了温柔的暖意,微弱的浅蓝像极了春日融化的冰湖,薄唇噙着一抹淡若清风的笑意,专注而沉静。
激将法奏效。
她果然乖乖地留了下来,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平日里,聂铮尤为沉默,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多言,却偏生对她的废话连篇毫不反感。
甚至有些乐在其中,颇为享受。
“陛下是放松了,臣却满心担忧。”
符行衣叹了一口气,道:“将唾手可得的北荣轻言放弃……委实不像陛下的风格。”
见聂铮的神色有异,符行衣便及时点到为止,转眼笑嘻嘻地溜须拍马:
“臣不懂政事,只知道陛下做的一切自有道理,更是为大齐着想,非常人所能理解。”
足足沉默许久,聂铮才缓缓开口:
“年少轻狂,只当建功立业、封王拜相之后便能一步登天,万事大吉。然而,这世间真正的英雄往往不得好死,唯有小人方能苟延残喘。”
谁都希望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可是肩上挑的担子越来越多,一旦拿起,便极难放得下。
只顾着昂首挺胸,却忘记低头看清脚下的地面,忘记了一国之君应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而非追求所谓的虚名。
——世人的评判当真值得你如此在乎?
彼时元景帝如是问他,他沉默以对。
——你能堵住他们的嘴一时,却堵不住一世。公主如何?皇子又如何?你就是你,是一国之君,你不需要旁人的理解与体谅。站在万丈之巅,就注定被风霜刀剑剥皮刮骨,孤寡无依。
他跪在龙床前,看着将死的白发老人。
一言不发。
——朕戎马半生,杀人无数,坐拥万里江山,最终身旁无一人陪伴。如今看到你,就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铮儿,你是所有孩子里朕最喜欢、也最满意的一个。可为何……你为何偏偏……
聂铮微阖了眸子,思绪万千。
须臾,他回神,平静地开口:“先帝的临终遗言,细想来或许不无道理。”
符行衣诧异地眨了眨眼,看聂铮没有详述的架势,便识趣地没追问。
可斟酌良久,还是道:“恕臣多嘴,但臣不得不说:陛下这次做的事实在令人费解。”
倘若聂铮给出合理的解释,哪怕稍稍提点一下,能让自己有理有据地说服将士们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