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只好驴子。”他说道,学着酒吞的样子抚摸驴子的头,“吾第一眼就觉出你的与众不同,肉市上那么多待宰的牲畜,唯有你敢仰着头打咿,也算是有吾友的几分气魄。”

酒吞倚在门口面色冷漠,“气魄?几分?”

茨木忘了自己还在和酒吞置气,下意识有些磕巴,“大,大概有两分。”

驴子挣开他的手使劲喷他。

“四分。”他心里有些虚,补充道:“四分少一点。”

驴子被哄好了,酒吞又开始不高兴,因为他在茨木心里只能抵得上三头驴子,还少一点。为了推翻这个荒唐证论,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弄来十头驴子都无可奈何的粗粮细面和瓜果蔬菜,一连多天饭桌上的配菜都没有重样的,茨木吃得油光满面,连带头上的妖角都熠熠生辉。

但茨木还是不提回去的事,酒吞也不提,他知道茨木心底的最深处还有一个结,那是未能弥补的缝隙,落下的疤,除非完全修好,否则要永远动荡。

豚也好,犬也好,有豚犬习性的各种野兽也好,都是因为不安,才会想着后路。

夜里睡觉时酒吞喜欢将自己的胸膛紧贴茨木的后背,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让他明白自己身后有个依靠。酒吞总是相信,如果他们能一直抱得这么紧的话,就会彼此相融,会像两棵相伴生长的树,不论枝叶散得多远,地下的根总会紧紧缠在一起,相依相守,难舍难分。

他们这一住就住过了整个冬天,来回送公文的小妖怪胳膊腿上都练出了腱子肉。这一冬天暖,年后没有下雪,眼看着地上的草都开始泛青,茨木有些怅然。

“看来这一年是不会下雪了。”

酒吞揉一揉他的头发,“你盼着雪吗。”

你没有在盼着雪——酒吞心道。

茨木道:“瑞雪兆丰年,没有雪,就没有——”

酒吞将他拥紧怀里,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不管有没有雪,春天都要来的。”

正低头吃草的驴子突然舔了舔鼻尖,仰起头欢快地啊啊大叫。茨木抬头一看,下雪了。

他头顶上那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在雪粒中轻快地抽出了芽。

“从此以后你父亲就没有豚犬习性了。”酒吞总结道。

夜叉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靠在茨木怀里呵欠连天,最后只是轻飘飘地问道:“那只驴子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酒吞眼里望着茨木,漫不经心地答道。

几天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夜叉的豚犬下了一窝驴仔儿,黢黑,带白,额上有秃毛。

嗤,一窝驴蛋子,望着这吱哇一群,酒吞的眉头拧得比山都高。

第二十五章 番外四 长世安乐

长世安乐

(1) *特别乐趣【一】

夜叉的孕育过程漫长又奇特,在他出现在茨木腹中的头二十个月里,在形体上几乎没有一点成长,要不是偶尔的轻微动作和酒吞的注意,茨木估计早都忘了他的存在,但是该怎么说,也许是韬光养晦,他在某一天突然开始疯狂地从一个小秤砣长成了一个大西瓜,甚至不到十天,那段时间他白天长,夜里长,茨木喝碗水他都能大一圈。

茨木又不是西瓜藤,不能只趴在地上等着瓜熟蒂落,他依然活蹦乱跳。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得用手撑着才能从床上坐起来,稍微一瘫就被卡在椅子里,有时穿个裤子还得要酒吞帮忙,陪着小刀上蹿下跳更是免谈了,站久了都费劲儿。

他原本以为这个崽子能像小刀一样长熟了就噗通一声掉下来,结果却等他长到不再长了很久以后都没有该有的动静,茨木的心情开始灰败,总瘫在椅子上望着门口叹气,悲惨的像一只被酒吞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雀。

酒吞坐在茨木的对面饶有兴致地观察他小丘一样的腹部时不时凸起的几个包,饶是他也觉得奇妙,从无到有,从神到形,直到真的陪伴着茨木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他才确切的感受到岁月赋予的生命的重量。

他伸出一个手指在茨木的腹下脐处搔了搔,茨木怕痒往椅子里缩,崽子的小手小脚倒很欢实,追着他的手指乱蹬,酒吞玩出了兴趣,把茨木的肚皮当纸板一样乱画,茨木抗议道:“吾友,不要拿吾寻乐子。”

茨木要起身,挣扎了几下又瘫回去,有气无力地望着酒吞,“吾友,吾又卡住了。”

酒吞一笑,“出不来就不用出来了,不如一起做副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