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每每做了那个鲸鱼跃出水面看岸上小草的梦,醒来之后,谢鲸都会觉得胸腔里空空荡荡,好似他这个人在这世上浮萍一般不知方向,不知归处,找不到锚点停下。可自从去年住到兄弟们的庄子上,惊鸿一瞥……好像就踏实了?自从厚颜索要了这盆露草,做梦后醒来只有那种遨游灵海的舒畅和看到小草儿儿的心满意足……
“没错!”谢鲸突然站起身,认真盘算:“邸报上说甄应嘉及其叔伯兄弟需在九月前进京自辨,那林大人也应该同时抵京,今日都八月初二了……秋刀秋刀,快给老爷子传信,那日我陪他老人家去港口给林大人接风!”
“大爷!咱家跟林大人没交情呐!”秋刀苦着脸:“您还不如赖着杜大爷和辰少爷有谱些,两位爷是子微先生的弟子,就也是林大人的子侄小辈一样。”
谢鲸白他:“蠢!正因从前没交情我爹才能去,一是要在这种正经场面给两个兄弟撑一撑,也好叫外人知道他们有我定城侯府在背后,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黏上来,你瞧瞧年头给仲兄弟说的那门亲事。二么,借着两个臭小子的光儿,这不就拉上关系了,老头子才好套林大人近乎,我这当小侄的不就能常去拜会请教老大人了?”
“噫——!”秋刀抖抖肩膀,撇嘴:“方才还不承认呢,这会子就想法子讨好老丈人了!”
“唉哟!”秋刀脑门又挨一记。
谢鲸拧眉正色道:“事情没落准之前,不许胡说,仔细人姑娘的名誉!”
秋刀也收了怪样儿,正经道:“爷见我哪次跟外人胡说过什么了,这不是对着您吗!最多就是跟我爹、跟老爷说一声儿,两位老爷子的嘴紧着呢,况且都是大爷准许我说的话,我才敢告诉他们。”
谢鲸给他揉下脑门,算是补偿的问一句:“那你怎么看出仲兄弟、辰弟的心思的?”
得,这果然是好贴心的补偿,小秋刀果然眉飞色舞,叭叭叭的说起来:“我能看会听呗,你们又不避我,我与那边庄上的人也好,与两位少爷的随从就更好了……辰少爷这个大抵已过了明路了,杜家的鲁老伯一口一个辰哥儿,杜姑娘教他们做的那些好吃的大半都进了辰少爷的嘴,辰少爷对那甜津津的点心也来一个吃一个——从前的时候,辰少爷都是散给我们吃的……杜大爷么,怎么说呢,和贾姑娘都是擅棋爱棋的人,庄上他们对弈的时候正经大大方方的,我起先真没察觉,还觉得他们杀起棋来真带劲真好看——直到有一回我瞟见你们对练时候姑娘们在绣楼上看,贾姑娘看杜大爷的眼神儿。杜大爷那日多使力气呀,和辰少爷一样的,还不是因为后头楼上有心上人吗?杜大爷还时常去侍弄那一大片迎春花,不假他人之手的,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鲸想起那日对练时那俩师兄弟给自己一顿好打,原来是这么回事。当日只怕林姑娘都看在眼里了……谢鲸暗自记在心里,非得找机会好好在林姑娘面前练一回才行,叫姑娘知道他谢鲸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日后,林如海府上就常接待一位来请安请教的“小侄”,这侄子请教完还经常主动提出要耍刀弄棒给林老爷看,好聊以解乏。林老爷一介文人,只得努力欣赏——后来谢鲸耍的虎虎生风,一旁林如海慢悠悠打太极,蔚为一景。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此时正行在大运河之上的林如海,忽然身上一冷,楼船迎来一朵大浪,颠簸一下,似乎水中有大鱼经过。
大管家林寿赶忙给老爷披上披风,劝道:“水上风大,老爷回舱罢。”
林如海遥望远方,黑色的不知是夜幕还是城阙,因问:“快到海津了罢?”
林寿忙笑道:“明日辰时差不多就能到,在津门修整大半日,后日一早便可抵京。”